大学五件事及其他

未到香港之前,便早早听闻了“大学五件事”——读书,住Hall,上庄,Part Time,拍拖。

未到港大之前,也早早知道了学校的校训:Sapientia et Virtus,中文则为“明德格物”。

然而,总还是觉得缺了一些什么。

最近的一次Interview问我,想对校长说些什么。我回答说,重塑大学精神。可惜同组的兴趣并不在此,很快便转到了住Hall这个利益相关的问题上去了。精神之话题的结束相当简洁——某同学优雅地朝着校标一指,微微扬起头说,“瞧,这精神不是在那儿么!”那可真不错,原来港大的精神,刻在每一个教室的讲台上。或者,这精神也会趁着Lecture中间同学们的出出入入,逃点儿出来,在空气里飘浮着,感染感染停不下来的我们?

那个没地儿贴校标的开心公园,却是我喜欢待的地方。没事儿的时候,一个人静静地在那四周的长凳上坐一小会儿,看着眼前人流穿梭。每一个港大的学生,都是那样的年轻而充满朝气。这个不大的地方,会有人捧着课本等待同学来一起准备Presentation,会有人穿着Hall衫三五成群,会有人西装革履散发传单,会有人步履匆匆在天地堂之间去做一趟补习,更会有人亲昵走过你侬我侬。五件事,都齐全了,似乎便是让我看到了港大学生的全部。然而并没有。我还在这里参加过STAND UP against Poverty的Campaign,我还在这里看到过为香港微弱的普选未来而努力的政治人,我还在这里和友人畅谈过中国的难处以及前景,我还在这里接过了文化学者龙应台的亲笔签名。这些,都让我有些儿相信前面所说的,或许精神真有那么一点儿在校标上,并且还真有点儿逃得如此的远,在这小小的广场上彰显它的存在。

可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呢?校训或许人人都知道,尽管无论是拉丁文还是从《大学》那里引来的古中文,都显得有那么一些不合时宜——那么,它的不合时宜究竟是否还真正带有存在的价值?若说港大真有她的精神存在,这精神,是否已经,或者说,是否有可能,植入到我的骨子里呢?当我三年之后完成学业离开这方校园,我是否能微笑的对自己说,我不仅尝试了五件事,并且真正懂得并学会了明德格物?这些问题,若是送给任何一个在孙中山先生像边走过的同学,又能收获怎样的回答?

大约一年前,当我在孙中山先生的陵墓之上、肃穆之中静立的时候,我大约是不会想到,如今我在他曾经到过的地方读书,并且日日路过他的塑像,尽管从未停步瞻仰。我更是不会想到,这一个张爱玲走过、朱光潜留过、许地山待过、陈寅恪路过的校园,竟然只剩孙中山,而已经全无了他们的痕迹——或者是,也与那精神一般,飘在了空气中?我倒也希望答案是后者,因为若是如此,孙文先生也约摸不会孑然在那莲花池边,坐得太寂寞。

论到陈寅恪,却也想到了他所定义的大学精神第一要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与内地高校相比,港大是相对幸运的。至少,当你向往独立、憧憬自由的时候,不会有人来给你当头棒喝。我依然记得走进港大校园的第一天,下着微微的雨,我在六四纪念柱前徘徊,一个小女孩在雨中玩耍。柱上扭曲而哀伤的面孔与小女孩的笑脸一起,透过沾了雨水的镜片,在我眼里慢慢模糊。若是弃此种所拥有的幸福而不顾,则真正是港大的不幸。然而,若我们能够自豪的宣称我们已然精神独立,已然思想自由,并在此基础之上明德格物,是不是,我们就能够就此停步,以此自傲?

或许,还缺了一些什么。即使我们拥有了那智慧与那品德,我们是否真的能够善用那智慧,我们又是否真的能够发扬那品德?或者,我们仅仅是拥有而已?Sapientia et Virtus 将是我们的翅膀。即使羽翼已丰,我们当中,有多少人愿意张开双翅,去迎向这社会,去付出这关怀,去承担这责任?而不是爱惜的珍藏着自己的羽毛,等待它的腐烂?抑或不成那雄鹰,反为那母鸡,除了给出温暖,其他什么都不剩?甚至折下自己的翅膀,送还给薄扶林道上的母校,说一句“谢谢,我已经赚够了钱,可以坐飞机”?

写到这儿,我忽然羞愧不已,觉得应该赶快去找个懂得拉丁文的同学,来教教我,校训中这两个词儿,究竟该如何的念——那蓝天上盘旋的鹰在扇动翅膀之前,或许也想知道,自己的羽毛到底是个什么颜色。

[此文为《港大报》评论版而作,DL逼近,匆匆写就,词不达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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