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阅读》

如果有人问我,杭外六年,最值得怀念的是什么,我会告诉他,是《阅读》。

如果有人问我,杭外六年,感触最深的是什么,我会告诉他,是《阅读》带给我的思考、震撼以及凭借着它才聚集起来的那份共同的理想与信念。

这是一次既淡薄又沉重的尝试,这是一回既艰难又茁壮的成长。这份记忆,对于所有经历过的人们——无论是创刊者、编辑者还是读者、指导者,都弥足珍贵。

 

一、 蹒跚起步

虽说万事开头难,但对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一群孩子,或许仅仅凭着草率和鲁莽,上帝就会播撒大爱,使得一切水到渠成。

翻出已经发黄的纸页,在那看似已经十分遥远的创刊号上,有着我满怀着激动与喜悦写下的话:

“这又是一个新生儿,在这个美丽的春天,诞生在我们即将离开的校园。它正带着年轻的气息,走向杭外的师生,走向我们。《阅读》的立足点,在思想,在个性,在深度。它拒绝华而不实,拒绝矫揉造作,也拒绝故作深沉。它强调的是真实、博大而严肃的文学。拥抱《阅读》吧!让我们一起,读书、读人、读世界,读我们的生活。”

当时杭外的文化相当的薄弱。社团的运作呈现着与中学生不符的暮气沉沉。三大社团——西溪文学社、学生沙龙、杭外简报各自拥有一份独立刊物,然而《西溪水》杂志偏于情调,《学生沙龙》杂志过于小资,《杭外简报》则完全是官方运作。写过万字长文来批评杭外社团的我,试图通过另一种方法来解决这种不满。《阅读》,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萌芽的。

然而一切都还是空白,所拥有的,仅仅是满腔的热情,至于从哪里开始,则是毫无头绪。起初的构想,是做“文学”,仅仅为了突破当时弥漫在校园里的浮华的文化泡沫。试图通过文学社中许多具有广博的阅读面的同学之间的交流与共享,来达到一种普及各类文学的目的。定位周刊,也没有太多的考虑,单纯希望通过快速的流通来使这个平台生机勃勃。至于经费,则完全是通过文学社自身在杂志销售中获得的盈利。免费是为了充分扩大阅读群体。一切都显得理想化,甚至于完美主义。幸而,这个梦没有碎。

当试图将一切付诸于实践的时候,即使是在一些细节上,也是困难重重。构想虽好,但同时肩负着社团内各种活动组织的我已无太多精力顾及,于是选择一位有能力、有热情的主编成了当务之急。在再三考虑之后,我选定了余征飞。在我看来,他是一位再好不过的文化传播者。然而,他却出乎意料的拒绝了我的请求,并且态度十分之坚决。幸而,正在我苦恼不已的时候,与余同班的毛亦可与蔺子自告奋勇地毛遂自荐了。我几乎没有再多加考虑便答应了,尽管当时我对她们并无太多地了解,但相信热情在一份刊物的创办过程中尤其重要。至于其他,都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主编虽定,团队的组织却也颇费周折。尽管文学社得天独厚的占尽了几乎全校的文学精英,但能否表达、能否共享、能否编辑依然未知并且重要。虽然文学社在大刀阔斧的改革之后显得略有制度,然而对于这一份新刊物,我的管理思路依然混乱不清。请了各班的语文老师推荐的“读书多、有思想”的人选,召集起来之后却发现他们颇为被动;而试图放任这整个管理工作给两位主编的时候,却发现她们的组织领导能力有待提高(举个有趣的例子,第一次开副刊编辑部会议的时候,在两人的组织之下,整个会议几乎全用来讨论“阅读”这个刊题用什么字体了。无奈之下会后我与她们讲了一下关于控制会议进程的一些经验,引得她们面面相觑而叹道:“原来开会也有学问”。)。局面于是显得有些可笑,管理者不擅管理,编辑者不懂编辑,剩下我这个主办者夹在中间,焦头烂额。

坦率地说,这是一个一直未曾得到完全解决的遗留问题,或许甚至对主编换届之后的刊物运作产生了毁灭性的影响(只是现在个人的猜测)。对此也是一直有所愧疚的,毕竟作为创刊者,有义务在起初将团队组织好,而非如一团散沙般各行其是,互相也缺少起码的交流,在提供大众的共享的同时,却缺失了自身的共享与提高。

最后刊物依然是在一种颇为松散的团队构架中运作起来的,但毕竟运作起来了。

要做一份有内涵的刊物,缺少一位好的指导老师是万万不行的,至少对于中学生来说如此。老师可以提供一种宏观的思路,从而使整个刊物文化显得不过于杂乱无序。范美忠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的。出身北大,具有较好的教育背景和广博的阅读面,同时又有着对新事物的支持与热情,他在《阅读》创刊之初所起的作用是巨大的。记得当时我带着自己所作的第一份简陋的《阅读》去找他,我们在他狭小的寝室里第一次见面,他听完我的构想之后很简单的说:“这很简单,可以做。”而后又提出了一些建设性的意见。有了范学术上的指导和李芳老师执行上的帮助,至此《阅读》才算是有了基本框架。

为了刊物的名称,几人苦思冥想。当时其他的建议已经模糊不清,只记得一个提议“野百合花”。蔺子是如何像一个孩子一样雀跃着来找我,告诉我这个名称。然而,以王实味为背景,其中深意大抵不为众人所了解,从而最终被放弃。而其实,《阅读》正是如野百合花一般,绽放在中学校园文化的夹缝之间。

 

二、“启蒙运动”

这是创刊之初所不曾预料到的,一份定位于文学的小小周刊,却走上了文化传播的道路,甚至有了一些“启蒙者”的高贵色彩。当然,有时候,也需要付出代价。

《阅读》目录(第一阶段:毛亦可主编)

1 余华(编辑:马金馨)

2 李慎之(编辑:毛亦可)

3 奥威尔(编辑:姜卉)

4 米兰·昆德拉(编辑:贾音)

5 王实味(编辑:余征飞)

说不明白的,是究竟是这份小小的刊物使我们这一群气质上有些共通之处的少年走到了一起,还是我们的凝聚,使这刊物显得与众不同,特立独行。在第一阶段,每一位编辑都有着自己独特的阅读范围与体验,也提供了风格不同的共享,然而,显而易见的是,在五期当中,有三期人物与极权政治有关,而且它们按照原先的设计,应该连在一起。只是为了显得不太突兀,才插入了昆德拉这样一个较为中性的作家。有老师对我们的尝试大加赞赏,同时也有一些老师不解的问:你们做这些干什么?或许他们也并不了解王实味等人以及他们肩负的那种普遍意义上的悲剧色彩。

第一期纯属试验性质,而恰逢李慎之先生逝世,于是促成了第二期,并相应的产生了这一连贯的思路,也符合人之常情。不普通的是这些刊物出自一些高一学生之手,并且在一所中学的初一到高二年级传播。如果余华还有人读,昆德拉还有人知道,那么其他三位,或许从文学上的意义并不显著,但在人类的思想史上,必定留下过不浅的痕迹。我们的中学生,就因为年轻而拥有无知的资本吗?敢想敢做,好思好学才更应当是年轻人的特点。

然而我们的团队确实也严肃的讨论过这一问题。我们在做刊物的时候,考虑到大众的需要了吗?连某些老师都费解的人物或者话题,同学们读了以后能有收获吗?当然我们并不需要讨好读者,但如何使刊物与读者产生良性的互动,确实也让我们思索良久。经过寒假的酝酿和组织,《阅读》在新学期渐渐走上了正轨。

 

阅读目录(第二阶段:蔺子主编)

自由主义专题

6 以赛亚·伯林

7 朱学勤

8 林贤治

9 谢泳

10 顾准

11 韩少功

12 加缪

13 川端

14 帕索利尼

15 紫氏部

报人专题

16 王芸生

17 储安平

18 史量才

19 海子

20 刘小枫

21 王怡

这一阶段一个显著的特征,是多元化。显然刊物已经走出了最初的文学定位,走上了大文化的路线。从文学到哲学到政治到艺术,从中国到外国,从先驱到如今的青年学者,从历史人物到网络作家,即使不算包罗万象,在这16周的努力实践中,也走了多样化的道路。这一阶段,乃无可置疑的黄金阶段,尽管此时最初的指导老师已经离校南下。秉承着“文化·思想·个性”的文学社理念,一个日趋成熟的团队促进了《阅读》的欣欣向荣。同时,刊物的运作制度也趋于正常,不再是单纯的付出,而是有了全校范围内的订阅,并且读者数目也并不少。遗憾的是,文学社的其他活动没有能够和《阅读》形成一个整体,因此它的努力,显得有些势单力薄,甚至带着一丝悲壮色彩。据说《储安平》这一期刊发之前,团委总书记大人手持样稿问电话那头某人物“此物能发否”。于是除了为刊物的刀锋行走尚且安全而庆幸,没有其他的想法。

我们究竟希望传播什么?或许当我们在做的时候,也并不清楚,只是单纯的希望同学们了解更多应当了解的东西,希望将我们的所思、所感、所知通过一种客观理性的介绍,传达给更多的同学。偶尔在校内听到老师的肯定、同学的赞许,是我们这些主办者最为甜蜜的时刻。而当我携带几份《阅读》参加谢泳、丁东、崔卫平、傅国涌“中学人文教育”座谈会的时候,学者们惊喜的目光,谢先生细致认真的阅读,外校老师们的传阅和赞许,让我们这些发起者们深深感到,自己所作的一切,自己所作的努力,都是有价值的。

这是一道闪耀在边缘的启蒙之光,它短暂而微弱,但弥足珍贵。正如流星划过夜空,它的美丽却镌刻在每一个抬头仰望的人心里。

 

三、一路同行

友谊、信念、理想、能力。

这里是一段平淡却坚固的友谊。

片断:深夜的寝室,三个不眠少年激情澎湃。在这里,一份刊物的构想初次成型。在这里,轻声的谈话中穿梭着中国的历史,思想的伟人。那些已经遥远的事件依然深深震撼着稚气未脱的心灵,那些已经离世的智者依旧深深影响着混沌迷茫的头脑。所谓的良心,所谓的骨气;所谓的真理,所谓的自由……曾经单一的集体主义、爱国主义在这样特殊的卧谈会中渐渐分崩离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铁肩担道义,辣笔著文章”的信念,是一种“成为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的理想,甚至是一种“舍我其谁”的气概。

片断:积满灰尘的学生刊物编辑室,破旧不堪的电脑。机箱上的指示灯疯狂的闪烁,鼠标时时失去动作,而键盘上舞动的手指却一刻不停。当许多同学在球场上挥洒汗水,许多同学在教室里埋头苦读,许多同学在寝室里放松休憩,这里却时时坐着一些人,用或许并不熟练的操作,编辑着一份又一份新的《阅读》。孤独着,疲惫着,享受着。

片断:午饭时间,学校并不宽敞的林荫道上,走着两位满面笑容的女生,每人手里捧着厚厚的一叠新印的刊物。油墨清香与春天的气息混合,文化圣殿与年轻的头脑碰撞,格外的迷人,格外的动人心扉。两人慢慢走过每一个教室,为其中的莘莘学子带去出自同龄人的精神食粮。薄薄的纸张,深深的心血。

一个梦游者的心灵史:读佩索阿《惶然录》

《惶然录》呈现给我们的佩索阿,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的确确的梦游者。正如他自己所说:“我们睡着了,生活便是一个梦。”然而,梦游不一定代表荒谬与糊涂,或许恰恰相反,是一种清醒。当我们闭上眼,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此书是零碎的随笔。随便翻开一篇,都能读到真诚、平静、安详、通达。我们看到的,是作品背后那一个自恋的、矛盾的、普通的、坚定的、痛苦的灵魂。美丽的文字娓娓道来,叙述着一个小职员流水般默默无闻的生活以及他睿智的、琐碎的、敏感的思考。
每个人的生活都很平凡。我们总是很烦躁,总是抱怨着上天的不公,总是对眼前的现实发着牢骚。当《惶然录》辗转到达我手里的那个中午,正是我郁闷至极的时刻。感谢佩索阿,他帮我找回了平和。尽管他笔下的生活依然是“单调而必需”、“乏味雷同”、“肮脏而且平常”、“卑下”、“无聊”、“麻木不仁”、“无所作为、黯然无色、不无缺憾”、“是城市奇特地段那混乱无序的网状老街”,但是他选择了背对所有的痛苦,安静审视自己的心灵——“真正的聪明人,都能够从他自己的躺椅里欣赏整个世界的壮景”,于是生活变得有些美丽:“是一场支离破碎的芭蕾舞,是一棵树上狂乱翻飞的树叶,是随着阳光变幻颜色的云彩”,于是他有了面对这个世界的勇气与信心:“我要焕然一新,我要生活下去,我要向生活伸出脖子,承担轭套的巨大沉重”。
佩索阿是属于自己的。他的随笔,缓缓而不厌其烦的讲述着自己的故事,记录着自己的所思所想,每一个脚印都清晰而认真。我们看不到狂乱与烦躁不安。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安于现状的小职员,一个怀恋过去的老人,一个透视物质的观察者,一个厌恶生活却又尊重生活的作家,一个于存在中常感虚无的唯心主义者,一个醉了酒的幻想的奴隶。他承认命运,他接受现实;他多愁善感,他热爱自由;他孤独,他寂寞;他爱自己、倾听与发现自己,他鄙视一切一切的革命;他选择无所谓,他对一切淡然处之,因此显得分外高贵。
书本身是可亲的。手感很好的纸张,精致淡雅的插图,纯净优美的译笔。然而在封面上,却有一个有趣的现象:“韩少功”三个字清楚而明白的置在顶上,而“费尔南多·佩索阿”几个字却屈居其下,且小了许多号。我想,佩索阿即使知道了,也一定一笑罢了。因为他本身,便不在意这些。如若他追求名利,或许早几十年便已成为欧洲的知名作家。然而他终身不娶,他拒绝领奖。他嫌弃这些,他不会计较的。
我承认佩索阿的文字是好的。我也喜欢他面对自己时候的坦然。然而,我是不会愿意做那样一个徘徊于自己心中的人的。对心灵的审视自然是必要,正如我们每天的反省与忏悔,承认自己的罪。但是如若每个人都如佩索阿那样,执著于自身的心灵探寻,那么这个世界,是不是就会平静许多,是不是就会更接近我们想象当中的世外桃源呢?或许答案是否定的。因为他爱的更多是自己,而不是他人或者说这个世界。一个人人仅仅自爱的社会,怕是相当危险的。
但我们还是要感谢他。感谢他在这个诗意匮乏的年代里,给我们带来了一丝微弱而优雅的光芒。希望多年之后,当我成长,当我也如众人一样在尘世中为了生活而无奈奔波时,我依然能够冷静而微笑着面对一切,而不是惶然度过碌碌一生。

又到清明

这篇文章,写给一个我爱的人。我相信人若真有魂灵的话,她此时此刻一定就在我的小屋里,微笑着看着我。我可以安心写字了。

我知道自己手中这一看轻飘飘的笔无法穿透几十年厚重而动荡的历史去触及那个遥远的身影。然而我可以想象她扎着头绳欢呼雀跃的简单的童年,可以想象她怎样在惶惶的逃难日子里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邂逅那仪表堂堂的富家公子,可以想象她身着一袭高贵的旗袍出入各种场所时的妩媚,可以想象她与丈夫身无分文寄人篱下的凄苦,可以想象她漫漫二十余年的还债路,可以想象她看着自己的小女儿穿着凉鞋过冬时的辛酸,可以想象她最后的日子里病痛缠身的恐惧与不安……一生的多少悲欢离合,她就这样走过来了。普通人的命运在时代的漩涡里终究还是找不到方向。她的青春在幸福中度过,这或许是唯一值得欣慰的吧。

当她终于摆脱所有的债务,当她的儿女们个个长大成人,当她到底迎来了安静的日子,她的生命却已将走到尽头。坚强了一辈子的她终究敌不过病魔的手,倒在了床上。她病重的最后几个月已无力站起来了,当我们齐聚到她的老屋子吃晚饭的时候,她也只能躺在里屋,孤独的。一次妈妈剥了一碗虾肉让我端进里屋去给她,然而她却不吃,一定让我吃。她就那样微笑着看着我讲虾一只一只的咽下。她已经无力了,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疼爱她年幼的外孙女。

她的病,查出的时候,已是肺癌晚期。坚持了不久,她毕竟还是走了。许是天意,她咽气的那一刻,只我一人在她身旁。我见到她突然睁大了双眼,空洞的眼神向着天花板,双臂略略上举似在迎接什么。我好奇的抬头看,却没有发现什么。当我再次回头看她,她已闭上了眼,手已垂下。“外婆,你醒醒呀!”我唤她,她却不应。我急急拉来了妈妈,妈妈探了一下她的鼻息,便奔出门去了,留我一人在那破旧而简单的小屋里,与那个永远不会再醒来的人为伴。我以为她只是睡了,便不再吵她,一人乖乖坐在床沿,百无聊赖。

陆陆续续得有人来了,大人们开始忙碌,开始痛哭。只有我什么都不明白,迷茫的走进走出,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我跑到门口问一个大人“我外婆怎么了?”她似乎在烧纸钱,头也不抬地告诉我“死了”。“什么叫做死了?”我急急追问。她望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就是再也不回来了。”

我终于感到了一丝凉意遍及我的全身。我跑到里屋,看到许多人跪在床前呼天抢地,包括两个那时候还很年轻的哥哥。而她依然那样安详地躺在那里。等大人都散了,一直呆呆站着的我才突然大哭。无法抑制的悲伤,狠狠咀嚼着幼小的我。残酷的痛,无奈而绝望。我就一直坐在床头,趴在一张小桌子上,任由泪水爬满我的脸庞。直到突然进来一个大人叫我抬头,说是要将桌子拖出去用。他们就这样残忍的撤走了一个孩子当是唯一的依靠,刹那间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我的一切都离我而去了。哭。伤心。悲痛。而躺在床上的她,再也不会朝我微笑了,再也不会疼我了。

她死了,再也不回来了。

过了几天,妈妈把我接到一个陌生而冰冷的地方。那里,我又看到了她,只是这一次,是躺在一个“大盒子”里,透过上面的玻璃,我看到那熟悉的脸。一些不认识的人推着那个盒子走向一扇看上去很遥远而黑暗的门。她在往前滑行,而舅舅抱着我,他一动不动。我向前探出身体,伸出双臂,试图抱住她,可她却无法阻挡的离去了,缓慢而坚定。我再次大哭。我痛恨周围所有的人,我痛恨她就这样撇下我去了,我痛恨“死”这个字,是它让她离开了我,再也回不来了。

“生离死别”。我第一次体验到了这四个字中那生硬的痛。外婆的墓,建在山上。后来的每年清明,我们都去扫墓。然而,正如年幼的我不懂得“死”一样,我也不懂得扫墓的含义。年年的这一行动,于儿时的我来说,只是一个游玩的好机会。直至今年——今日,当我再一次站到她的墓前,我才终于虔诚的怀念。儿时的一切记忆猛然苏醒,我似乎再次坐到那床沿,再次体会那孤单的惶恐。难受得,泪如雨下。眼泪滴到落叶上,滚入土里,不知她是否尝到了那咸咸的味道。阳光透过密密的树叶碎碎地泻下来。“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只愿她能读到这一篇迟到了十三年的文字。

作于二零零四年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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