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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 – 南京市郊民工村社会调查

盛夏的果实系列 ——记大学的四个夏天 书斋里的日子如流水,一晃眼便没有了。而如若没有那几个夏天,我的四年大学想必将逊色不少。那些行走在城郊结合部的小村子里访问的日子,那些奔波在农村田埂上去破败的教学楼教书的日子,那些独立在异国游历的日子,那些在奥运期间的京城做与奥运无关的新闻的日子,那些用并不纯熟的广东话与香港本土的各类人打交道的日子,那些埋头于商铺办公楼的图纸与合同中的日子……那些汗水与阳光背后的成长无法用ABCD去衡量,每一个脚印却无疑比白纸黑字之上的简历条目来的更踏实与骄人。 (1) 2006 – 南京市郊民工村社会调查 六个青涩的南京大学社会系大学生,四个月的准备,两百多份文献的研读,四千块钱来自校方的资金,冠着“进城务工者现代性状况研究”的旗号,走了三个民工村,三百份问卷的发放,每份五十个问题,一个月的实地访谈——“民工”这一个原本离我遥远而陌生的群体,逐渐具象而充实起来。 “民工”是一个容易被忽视,却又时时被重视的概念。他们生活在城市的每个角落,他们被各类学者所研究,他们的流动甚至让政府感到害怕。他们有自己的生活圈子,他们往往跟着老乡来到陌生的地方,日夜艰辛地赚一些辛苦钱,为了给子女挣足够的学费。他们很难甚至不愿意融入“城里人”的圈子,他们有自己的眼光和态度,尽管是多么的不被知晓。采访中的多数时候,我们听到的是他们的抱怨、他们的牢骚、他们的不满与愤懑,我们看到的是他们留在问卷上“您认为我们国家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一题之下的“腐败”“贫富差距”或者仅仅是歪歪扭扭的两个字“没钱”。一种隐隐的心酸跟随了我许多天,挥之不去。 我们走访了南京市红山区的滕子村、曹后村、小营村等民工聚居五个地区,从工地到菜场,从街道到商铺,从宿舍到家庭,从早餐铺到桌球房——我们好奇的是,城市生活对民工究竟有着多大的影响,在效能感、计划性、意见接受、教育观、法律和权利意识、生育态度等方面会有多大程度的改变。我们精心的设计问卷,挨家挨户一个一个的对着民工们访问,耐心细致的录入数据,再用自己都并不熟悉的理论尝试去解释结果。从学术角度讲,这样的调查是很粗浅的,浮躁的,不严谨的。取样没有足够的代表性,也没有足够的覆盖面。每当那些辛苦工作了一天的人们边填写那些我们自以为还不错的问题边问我,这做了有什么用的时候,我竟只能以一句苍白的“希望报告提交后能改善一些这里的状况”来掩饰内心的无力,而谁都看得出来,这样一句话本身,是怎样的能够让人嗤之以鼻。我甚至无法不为占用了他们本来就少得可怜的休息时间而内疚。 民工村或许是城市里最给民工带来安全感的地方了,这里有他们的栖居之所,有他们的家庭和朋友,有他们值得信赖的人,有每天十余个小时的工作之后短暂的欢笑与安逸。选择红山街道是因为这里是南京市流动人口最多的区域(总人口约5.2万,流动人口占3万,占62%,每年人口流量约为1.5万)。选择的三个村庄各有特点:曹后村靠近火车站,交通方便,民房较多,租金较低,但卫生状况较差,居住者以体力劳动者为主,他们往往和亲戚、朋友一起居住;藤子村则有许多本地人建楼出租给外来人口,所以一幢楼里面可有几户至几十户人家;而小营村社区的住宅以楼房为主,且交通不太方便,价格也较高,居住者多为举家居住,往往妻子看家,孩子上学,男主人上班。但无论走在哪个村子里,都感觉到这里生活着的人们是疲惫但放松的,他们接受他人眼里沉重的生活,喊累的同时依然有着坚韧与乐观。 每份问卷将近50道题目,要占用被访问者大约三十分钟的时间。期间,有大姐被太多的问题吓到,再三说自己文化水平低答不了;有大伯还没开始答问卷,就拉着我们的手,说他们的孩子与我们一般大,他们要努力赚钱供他们上大学,让孩子和我们一样有出息;有老爷爷耐心的回答完每一个问题还邀请我们去他家吃饭;有年轻人答了一半就不愿意继续了说这些都是扯淡。大部分的问题背后,都有着其所谓的学术价值,结果大都在调查之后那几十页的报告中用各种图表表示了出来,而有些答案却实在耐人寻味。例如“你觉得自己属于农民还是城里人”,结果是大约一半对一半,可见民工们对自身的定位依然处于一种矛盾而混乱的状态,尽管他们大多对城市的生活表示满意。但我却清楚的记得一个腼腆的中年民工对我说的话“还是农村好啊,那生活才是我自己的,特别是天气好的农闲时候,牵着牛出去,躺在草地上,听听风吹,看看书,多舒服。我赚够了钱还是要回去的,城市不属于我”。 我所调查的将近四十个受访者中,只有两三个人表达了充分的理解和支持。开始的时候,我不得不用“会督促政府改进相关政策”来哄他们答问卷。但是,我无法忘记那个大专生用轻蔑的口气问我“你相信政府?”时候的眼神。这是多么隐忍的一群人。他们身上依然有着普通农民的质朴和善良,他们从出生就接受了不平等的起点,他们任劳任怨拿生命再换取城市所能给与他们的少得可怜的物质进步与几乎没有可能的精神熏陶。享受着城乡二元所带来的大量信息大量机会的人们,是没有什么理由去鄙视他们的。他们生活在失望之中,这种失望随着教育程度的上升而愈发强烈,这种失望随着打工时间的增长而愈发浓重。然而与此同时,他们保持着强烈的自尊,他们以自食其力为荣,他们走南闯北四海为家,然后可以自豪地扬扬眉毛说,“我没拿政府一分钱”。他们不在乎城里人的看法,他们有自己的世界,这样的世界,我们不能以为那是井底之蛙。 而实实在在的,有些受访者的经历,确实让我们这些书生汗颜。有一位从贵州出来的潘先生,九七年在家乡的工厂倒闭后出来打工,辗转几个城市后零四年到了南京。曾经担心被警察抓,劳动受过伤,出门受过骗,却也拥有一些关于好心的陌生人的温暖回忆。他感叹金钱的万能,却明了情义的难买;他认同城市的竞争,却觉得城里人冷漠无情;他承认城里人脑子灵活,却觉得“如果国家真的出了什么事,农村人更可能冲上去承担责任,更有牺牲精神”。城乡的差异、两代的差异,被他的一句话点的明了:“不管我在哪里,拿得什么户口,我始终觉得我这辈子是个农村人,因为我本来就是个农民。当然我觉得我的孩子能留在城市里更好,成为城里人”。他坚持写日记,还有一本诗集,里面有他自己创作的三十多首诗歌,背后是他一直没有忘记的当作家的梦。而那每一个如工蚁般辛勤劳作的民工背后,或许都是有着和潘先生一样丰富的经历、一样深藏的理想。 我知道,多年之后,我会怀念那一道风景,那整整一长排光着膀子坐在路边乘凉的“进城务工者”,他们在淡淡的灯光下捧着我们的问卷答题,面朝夕阳。 ———— 系列下期预告:2007 – 贵州榕江农村小学公民教育实验

个人阅读史(高中-大二)

《阅读》在某段时间里引领了我的阅读方向,尤其是到了高二蔺阿姨担当主编之后。印象深刻的两个专题是报人专题和自由主义专题。我至今觉得在中国大陆的中学刊物能做成这样实在不容易,还记得我给哈佛的陈奎德老师看后来出的合集的时候他相当惊叹。我细读了林贤治、朱学勤、章怡和、奥维尔、李慎之,了解了反右历史,回顾了鲁迅。那一年买了很多书,在家里放的太久了导致我都要觉得自己已经把它们全都看过了。等到高二暑假的时候,文学社以及所谓的政治理想都是过去时了。我重新开始看小说:川端康成、昆德拉、海明威、沈从文等等。 高三那年忙着考试和谈恋爱,阅读就相当散乱。形势所迫看了不少杂志,《世界知识》和《中国国家地理》是过了高三还愿意看看的。其他书里面,比较喜欢的有韩少功译的佩索阿《惶然录》、潘恩的《常识》、孙犁老先生的读书笔记、林达的一些散文,以及读了很多遍的《孙子兵法》。 高三开始之前,我完成了一项浩大的工程,就是把大部分我爱看或者可能爱看的书清点装箱,等高考结束再重新打开。这一举动现在看来傻气的可以,然而当时却着实下了决心并费了精力。想像中开箱庆祝的一天似乎最后也没有发生,而原本该是最可爱的一个暑假又在无所事事中晃荡过去,除了补上了早该读的《红楼梦》之外一无所获。九月来到,终于背包上路,人生启程。大学或许才真正是间接阅读的起点。我对大学的想像其实相当落伍,停留在七十年代生人那种颓废与放荡,偶尔甚至直接跌回西南联大的岁月。而三年辗转三间学校,也是填报志愿时远不曾料到的。三年间读书、结友、历事、行天下。 南京一年,悄悄坐在一群不认识的同学当中旁听许多课,影响绵延至今。历史系颜世安相当儒雅,着装古朴,一身清风正气;缓缓解读《史记》,悠悠穿越古今;我跟读两卷,内容大抵忘掉,历史八卦倒是记下不少。新闻系潘知常的当代美学课,我和Mr.NN会提前两个小时去占座,总是坐在第三排的中间。听他讲海子、林昭、鲁迅这些我所熟悉的,心下自然乐呵;听他说陈寅恪、红楼梦等等,则暗自叹自己的无知。哲学系张凤阳和另一个至今不知名字的讲师所授的“中国政治思想史”则是我的理论启蒙。笔记厚厚一打,霍布斯那堂课我听得实在太激动了以致于力透纸背。哲学系的张荣老师讲解西方哲学史,我也不看书,就这么一知半解的听课,懵懵懂懂,其实就爱个哲学系的空气,看到黑板上那些我怎么都看不明白的拉丁语德语法语我就莫名其妙的开心。到处蹭课的人绝不只我一个,而同时坚持听这三门课的另外两个男生也算极有机缘。许久之后某个夏日下午,在周遭都是书的小屋里,我慵懒地躺在床上,和席地而坐的赟谈文学、电影以及信仰的缓慢时光也成为我南京回忆中珍贵的一笔。 那一年逗留在浦口农场,信息相当不畅。费了大把劲从家里搬到南京的一箱子书最后几乎原封不动的搬了回去。书刊断断续续翻着《书屋》《南方周末》《经济观察报》《中国国家地理》。读了一些文学评论,一些女性知识分子的作品(如龙应台、肖雪慧、艾晓明等等),其他都是杂七杂八。不过当时肯定没有想到,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会和龙应台多次擦肩而过、和肖雪慧通信、当面问艾晓明问题。影响较大的书主要有何清涟的著作以及高尔泰和徐晓的回忆录。由于社会调查的缘故,通读了二十多册国内主要学者所著的关于社会转型、社会分层、现代人格、民工问题的学术著作,只可惜完全是囫囵吞枣,如今要我说说什么见解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而另外一个细微却重要的变化就是,那一年之后,我随身必带的书里面,就多了一册小小的圣经。 在香港的第一年,中文几乎没怎么看。学人里面,读了比较欣赏的是萨义德、J. S. Mill、Fromm,只可惜那时候读英语实在太慢。这一年终于开始意识到“如何读”与“读什么”一样重要,甚至更重要。建设性的批判性思维算得上是那一年学习的最大收获(具体将在以后的学术反省中谈)。零七年的暑期,为了公民教育工作,读了相当多的相关书籍和资料,对教育学有了重新的认识。随后又跟进阅读了公民社会的书籍,可惜国内实在没有什么好书,无论是原创还是翻译,即使有少数也是十分严谨或深奥的学术著作,无法推广。 零七年秋冬,是另一次阅读的新体验,而这一次多亏了旧浪潮。年轻的朋友聚在一起本就是愉快的事情,而大家以阅读、写作、思考相撞击,则是完全不同的体会。我们这一小拨人,辗转于美心、SU、KKL、松林废堡等等或烟火或清冷的地方谈论与交流。浮云精于文学和电影,Cho在政治理论上对我的启发,Mr. Air在哲学上的引导,均令我受益。这是一次美妙的阅读视野大扩展。我开始对德国的文学和哲学产生浓厚的感情,同时对政治哲学领域情有独钟(也不管自己到底看明白了没有)。那段时间与Joseph Chan的邮件往来以及受教于他的Liberalism课堂,也使我重新反省多年前在中学时对自由主义的懵懂思考。这段时间所爱甚深的是本雅明、荷尔德林以及罗尔斯。而此时,当年的《阅读》众人也开始逐渐产生了自己的方向——Lindsay与脸转向哲学,YZF深究经济学领域,毛奶奶研读清史。连同其他许多在各自领域略略学有所成的友人们,以一种积极的方式传递给我强大的冲击。我感激不尽。 (期待再续)

恰同学少年之:Raine

Raine, NJU 05 Soci Dep. Psych Major. 他说他要搞认知,在我理解中就是研究眼珠子转来转去的学问。 他喜欢许巍,喜欢喝茶,喜欢欧洲古代史,喜欢做菜更喜欢美食。 我们一起作了民工调查,然而最后拍合影的那天,他貌似去医院吊盐水了…… 他说他是南京人,为了加以证明,他陪着我走过了古色城墙穿过了艳红桃花登上了鸡鸣古寺吃过了地方美食……总之所有我想去的稀奇古怪的地方。通常我的任务是告诉他我要去哪里然后第二天闭着眼睛跟着他走。 他会嚷嚷着对我说你就不能淑女一点阿,他也会体贴的说“如果夜里有什么想说的随时可以发过来,今晚我不关机了”。 那一年,我无聊想要找个人欺负的时候会第一个想到他,我生病想要找个人关心的时候也会第一个想到他。他送给我的一样东西是冒生命危险拿来的子弹壳 Orz 他的远大志愿之一是去厦大开设心理学系,远大志愿之二是请著名教授MJX女士(也就是我,没错)去给他捧场,并且Prof.M已经提前N年答应了,很给他面子。 鉴于这个人还欠我一次紫金上山看日出,还欠我一趟深夜走长江大桥,我决定将来还是要回南京一趟,帮助他成为一个信守诺言的好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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