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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老师的龙应台

Lung在港大教书。这学期,有一门她的课。 课题是,媒体中的文化研究。其实就是教时评。 这礼拜要期中考试了,于是安排了师生的单独会见。 见面地点在Prof.L的工作室,工作室在柏立基学院,位于大学路1号(校长住宅,性质类似白宫,每任校长举家入住)之下,其他所有港大建筑之上。柏立基其实就是港大的招待所,整个布置是中式庭院的风格,黑瓦红墙,曲径通幽,背山朝海。 工作室似乎不大,略略有些乱。推门进去便是一个长条桌子,周围摆着一圈凳子,上面是文具、插着ipod的音响。我当时心里私下想,若这地方每个周末能叫几个学生来开个沙龙,放点音乐讨论些什么,该是多么的好呀。 桌子后面的墙上是两张地图,一张大的不记得是中国还是世界了,一张小的却印象深刻,是越南的国家地图。桌子前面是一个通常教室里才放的木架子,上面可以翻动大张的白纸,上面是一些提纲挈领的手稿,隐约看到TW、越南的字样,还有一些年份。桌椅朝外,便是通透的玻璃门,推门见海。 内里还有一间房,不曾进去,看到沙发,想必是会客用的。两间房间连贯的墙用作书架,扫了一眼,许多历史文化方面的书,并没有精心整理排列过。 原本15分钟的会见,不小心竟成了一个半小时。大部分的时间在谈关于课程的设计与改进。老师很是在意学生的吸收程度。这门课之前的半个学期大抵只讨论了两个话题,一个是关于普世价值vs.多元文化,讨论的案例是Islamic extremists;另一个是文化政策,讨论的案例是香港的西九龙文化区建设。Prof.L的上课风格犀利无比,同学们上去做个小小的presentation,总是被各种她的问题给打得傻在台上面。 课程之外,我只问了一个问题,就是“您平时读什么书”。L说自己不是计划阅读者,很随意,由着兴趣来,随即报了几本最近在看的书,例如某数学家的传记。枕边书是香港野花野草的本草纲目,倒是让人称奇。 讨论以一种缓慢的调子进行;中间老师接了几个电话,语气总是短促有力,往往连bye bye都没有就挂了,随即转身继续慢慢的说话。 还没有到港大的时候,就是看一篇L在港大的演讲而了解这学校的很多文化遗产。在港大第四年了,看着她出了三本书,新书发布会一场一场的都去了,从图书馆的香港笔记,到拔萃男书院的安德烈,再到陆佑的DJDH,一路走来。安德烈和我同级,有时候在校园里遇见,总是一个人沉默抽烟的样子。在讲台上的L,有时候还是会用她的儿子们做例子给我们讲故事。 港大这个名人来去匆匆的地方,究竟是慢慢教会了我去除idol curiosity。和很多其他的文化名人一样,当他们坐在你对面,安静说话的时候,光环褪去,才是一个真实的、可学习的对象。

Prof. Dorothy Solinger

我的某个老师,研究方向是东亚政治,会中文,定期回中国/台湾。小老太太不厌其烦的给我们讲语法,那些个名词/动词/连词/从句让我想起昏昏沉沉的高三小教室。她偶尔挂珍珠项链穿白色小毛衣粉红色裙子,偶尔戴红色娘子军风格的头巾配长长的一串珊瑚珠子,偶尔是翡翠玛瑙之类的首饰加上中国旗袍。她每次都拎着十几本书的reference过来上课,还带着咖啡、杯子以及热水器。她从来没有准时到教室,并微笑着告诉我们迟到五分钟是她的习惯。一篇五百单词的作业交上去以后下来时就变成鲜红一片,修改后再交上去她写邮件过来说你们怎么还是不行的,再改过,不然就不给你们分了。她有太多的故事可以讲,从她的丈夫,到她领居的小男孩,到失职的美国政治科学顶尖学刊的主编(把洛先生的名字拼错了><)。对了,她有六本一模一样的牛津高阶词典。

琐忆刘师二三事

夜夜读红楼。扫过林黛玉初进贾府那一回,忽然很恍惚。我知道,自己是想起了一些事了。这一课,该是刘智慧老师曾经给我们讲过的。有课件,有录像,有他那抑扬顿挫的分析。刘师离开我们,已有九个月了。虽然我不曾为他的学生,也毕竟有过一些交往,算得上朋友,如今忆起,也难免,恍然若失。 刘师与我的初会,是他在高一(2)的试讲。那一课,是《将进酒》,讲的激情洋溢,潇潇洒洒。之后,他便正式来了杭外。给我的第一印象,便是憨态可掬、认真负责。 如何与刘师亲近的,已经不大记得。只偶尔在校车上,听到下届实验班的同学说起他。其实到了新校,我依然还不清楚他的名字,同学间说起他的时候,还是叫他“将进酒”的。有时会见到他在球场打球,汗流浃背的。当时不知“刘智慧”与“林存富”究竟哪个是他,倒反而套错了。一次拜托他帮我将范美忠留在我这里的一些书退还给校图书馆时,称呼的便是“林老师”,幸而“林”“刘”音相近,他也并不在意,乐呵呵的接下了那些书。 一次去石世昌办公室送一些书,隐约记得是《江青访谈录》和《我弥留之际》。刘师正好在那里,拿过书翻看一二。或许是在那里,我被石头介绍给了他。从此他便能唤出我的名字了。 高二下学期,田老师有将近一个月回北方考试去了,便是刘师来代的课,讲的便是小说、话剧这些单元。应该是那时候,作为语文课代表,跑跑办公室,与他渐渐熟悉了。然而作为课代表的我,在课上却是极其不认真的。也忘了是讲哪一课的时候,我熟熟地睡去了,枕着语文课本,好好的做了个长梦。又正好是连课,睡得格外舒服,直到下课,感觉身边一时安静了许多,神志便有些清醒了。我听到刘师走到我身边说道:“好起来了,吃饭去了啊。”心下毕竟有些愧疚,怕这时抬起头来更挨骂,于是干脆装着熟睡不搭理,刘师便叹口气无奈离去。他走远了我才真正起来吃饭,一边还回忆着刚才的美梦。这或许是我最不尊重的一次了,而刘师之后也不曾再提起我的此番失礼。 高三时候,他来带隔壁文科班,办公室也便与朱老师一起,见面的机会自然也多了。在走廊上遇见,经常倒是他先招呼我,总是那样和蔼的笑容。有时在田老师那里办事,也会遇着。随便闲谈过几句,内容自然早已淡忘。 一次周六回家,下着大雨。我一个人站在车站等车,无聊中见到一辆白车在眼前停下了,车窗慢慢摇下,里面便是刘师。他笑着招呼我搭车,然而方向不顺,便作罢,心底自然是很感谢他的一番好意的。 后来他打排球伤了脚,拄着拐杖却似乎不曾缺过三班的课,有时还来我们班听课,便坐在最后一排,施仲铧与小黑后边。有时去朱老师办公室,还见他翻着朱老师的《世界知识》。我们看着他的伤慢慢的恢复,终于有一天扔了拐杖了。他很兴奋的与另一位老师说,过几天我就能再去打排球了。谁都不曾想到,过了几天,等来的不是他在球场上的矫健,而是最出乎意料的噩耗。他的笑容,他的爽朗,他的乐观,他的激情,从此,被永远的留在回忆里了。